二阿哥永琏已满年岁,其实春日里就该进上书房了。只是之前永璜遭逢邪异之事,皇上嘴上不说,心中疑心是应了横成横破的天相,或是撞了邪祟,私下里找皇后说暂缓让永琏进上书房读书一事,让永璜先保持原状,免得也出什么事情。
直到去了岫云寺祈福,又听钦天监说天相已变,皇帝方觉安定,这才决定让永琏进上书房。
容音知道恒媞体谅,临别时让璎珞取了一个锦盒,里面是五个荷包。
璎珞道:“这里头是金瓜子,是皇后娘娘的一点心意,长公主明天看到喜欢的戏,拿去赏了也行,留着日常赏宫人也行。”
恒媞摆手推辞,容音坚持道:“恒媞妹妹也送来许多礼物,怎地这样见外起来。”
恒媞这才收下。
第二日容音亲自送了永琏去读书,在上书房遇见永璜。
永璜这几日看着气色好了不少,人也壮实了。
他向容音行礼道:“今日是二弟第一次到上书房,和王叔让儿臣过来带着二弟熟悉一番。”容音又问了他的近况。
永璜道和亲王待他甚为上心周到,还教了他许多东西。
“和王叔教我明器鉴别,丧葬礼俗,勘定阴宅,吹拉弹唱。”
“……”容音一时不知如何评价。
永璜如今身在宫外,不入上书房,皇帝专门选内谙达与外谙达送到和亲王府上教导他。今日永璜进宫,他的师傅们也跟着到上书房一同讲授。
下学后,弘昼特地等在上书房门外,永璜似有些心事,步履有些沉重。
弘昼略一思索,道:“大阿哥随臣走走吧。”
两人在长街上行了几步,永璜忍不住,将心中疑惑道出:“和王叔,二弟第一天来上书房,陈太傅就夸二弟仁厚,有太子之风。做太子很好吗?为什么永琏可以做,我不可以?”
和亲王正欲开口,突然一道沙哑声音响起:“永琏是皇后娘娘嫡出,身份很尊贵的。在宫里啊,子凭母贵,你额娘是嫔妃,比不上皇后娘娘,所以你的地位也比不上二阿哥。这话以后不许说了,说出去给自己招祸,知不知道?”
和亲王一惊,放眼望去,见到一身着淡紫色绣花袍的女子带着一宫女过来。那袍子似是有些小了,穿在这女子身上有些鼓鼓囊囊。
原来如懿听说今日二阿哥去上书房,突然觉得也许永璜会回来,虽然没能抚养永璜,她心中已将永璜当成自己的养子,所以到上书房附近的长街等着。
和亲王心道这一定是皇上的嫔妃,不知为何来此,自己是男子,本就不该与皇兄的妃嫔牵扯上,且此人开口嫡庶闭口地位,说的全是挑拨之言,自己再带着大阿哥呆下去只怕要真的要招祸。打定主意,和亲王立刻行礼,然后拉起永璜头也不回地走了。
快步走出一段路,又上了回府的马车,一直到和亲王府大门前,弘昼才舒了口气,拉着永璜进了王府。转头一看,永璜面如土色,瑟瑟发抖。
和亲王急道:“怎么了大阿哥?”
永璜道:“她,她是娴娘娘,之前她偷偷往给我的点心里塞丝绢,让我弄伤自己,我很害怕, 把这事和皇额娘说了,皇额娘担心,就找了皇阿玛来,然后……然后我就被一股大力给拉了出去,还生病了……嬷嬷说我碰到了邪祟……”
和亲王心中暗骂一声,之前就听说有个下三滥教唆大阿哥自伤博同情,原来就是她呀!这娴贵人恐怕是想借此争得抚养大阿哥的机会,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又跑到永璜面前满口诛心之言!
他深吸一口气,和缓了语气道:“所以,大阿哥更不应该信这种人的话。且不说你亲额娘被追封为妃位,你就想想你皇阿玛与皇额娘平日怎么待你,就该知道,他们内心绝没有看低你一等!”
永璜道:“我知道,和王叔。只是,我额娘从前告诉我,我是长子,更该做弟弟的表率,太子也有许多是长子做的。”
和亲王正色道:“大阿哥,首先,太子就是储君,就是预备当皇上的,皇上如今不过二十五岁,登基不过一载,还论不到这层,储君之位,也全出自皇上心意,无论是你这个儿子,还是我这个弟弟,或者皇后娘娘、娴贵人这些后妃,咱们皆为臣属,为臣者随意置喙,就是不忠。”
和亲王平日机灵古怪,没个正形,以活出丧、吹拉弹唱为乐,永璜少见他如此严肃,当即道:“是,永璜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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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亲王又道:“大阿哥,师傅可已经教你读《左传》、《史记》了?你可知宋襄公故事?”
永璜答道:“知道,师傅教了子鱼论战,宋襄公假仁假义,不听大臣子鱼之言,不趁楚国渡河时抓住机会攻击,而是等楚国渡河摆好阵势后才攻击,才在泓水之战中兵败身死。”
和亲王道:“我要说的不是泓水之战。你知道你所说的大臣子鱼,是宋桓公长子,宋襄公庶兄吗?”
永璜回忆一番,才道:“师傅提过,只是永璜并未熟记,永璜惭愧。”
和亲王道:“小孩子只爱听打仗的故事,当然只记得住这个,这倒是不用惭愧。今日臣教给大阿哥。
这子鱼是字,他本名目夷,是宋桓公与一侍妾所生庶长子,也是宋襄公的大哥,而宋襄公乃宋桓公夫人所出嫡长子。
宋桓公病重时,要传位于宋襄公,宋襄公认为兄长目夷年长仁慈,便想将国君之位让与目夷,目夷感佩于宋襄公谦让胸怀,坚辞不受。宋襄公继位后,便任命目夷为左师,委以重任,宋襄公薨逝后,目夷也辞官退隐。这就是宋国兄弟让国的佳话。
设若目夷以长子自居,宋襄公以嫡子自居,皆以为自己才能当太子,兄弟相争,不但不能有此兄友弟恭、君臣相得的佳话,最后势必发展到如齐桓公诸子一般束甲相攻的地步,对宋国国力的损害,只怕还要远超于泓水之战。”
永璜若有所思。
弘昼不再多说,让他自己思量,又对身边侍从道:“去问问福晋晚上吃什么?我今晚必得喝两盅压压惊,你让福晋不许不让我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