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着再怎么风光,死了也不过尘归尘土归土。
王钦的尸身,在慎刑司验尸后就被草席一裹、白布一包抬出宫去。进保将他生前所居的房间搜个底掉,找到进忠提前布置好的线索:阿肌苏丸、来路不明、金额远超于其俸禄的银票,和一些诸如缅铃之类一看就知道用途比较存疑的东西。
案情似乎很明确了,王钦有淫邪之心,不甘于身体残缺,用了猛药,结果药性上头,神智恍惚,才犯下冲撞御前的大罪。
至于阿肌苏丸那脏污东西究竟从何而来,王钦已死,死无对证,无从知晓是谁相赠,进保便从药的来源查起。他找到秦立,问他要了御药局药物清单,又去清查阿肌苏丸中蛇床子等药的数量和使用记档。
秦立暗想李玉这人能力一般,教出来两个徒弟倒是都不差。不过他也早有准备,循循善诱一番,道王钦不通药理,就是有人给他原料,他也做不出来,而在宫里,自先帝时有人以此争宠败露后,早就没有人敢做这种药了,因此这些药丸,许是来自宫外。
进保一想有理,和慎刑司一道顺藤摸瓜,果然查到内务府造办处一包衣皇商,通过自家亲戚开的药铺给王钦提供过阿肌苏丸。原来这皇商本司采买药材、统筹三省进献人参之责,却利用职务之便在外多收药材,中饱私囊,贪污药材与正项银钱,将多收的药材通过族人所设药铺销赃,又得一笔。
秦立虽说是内务府总管,但在这一项只管药品收足定数,对这皇商在外的事情,他一个太监不能随意过问。且这皇商族中恰有一女子,是讷亲的侍妾。他背靠着辅政大臣,更无人敢出头招惹。
这官员常以这些丸药和银两贿赂王钦,让王钦将他所上奏采买账目放在奏折最后,待皇帝批了一天折子疲惫不堪时才看到,便不会留心查问。
皇帝一听进保奏报,顿时火冒三丈,在他眼皮子底下行欺瞒之事,又有钮祜禄氏在里头掺一脚,气得他马上将那皇商叫来,那皇商辩解王钦后来所服之药已经不是从他家药铺所出,皇帝也只觉得全是狡辩,当即将那皇商革职查办。
皇帝心想定要整饬内务府吏治,杜绝欺瞒!
于是叫来傅清、陈大受、秦立,询问该当如何。
陈大受道:“前明皇室,风气奢侈,靡费无度,宦官奉皇命采买文玩珍宝,动以朝廷为名,需索要求,无有纪极,民不堪命。
而自我大清开国以来,广储司所用银两出纳按月缮折,送司核对后,呈内务府堂奏销,自然清明;然圣祖时有便宜支用与包衣私人报效,先帝虽将宫中所需造办列为正项,由专司拨付钱粮,但仍有年希尧这样的奸宄借烧制瓷器大肆贪腐,因此臣以为须得收紧管束、设专司分项奏销,才能杜绝此患。”
傅清深表赞同:“皇上是天下的君父,众臣如皇上的家子,若家子为奸,众子效尤,家必败也;一家兴旺之道,在俭省节用,细水长流,一国兴旺之道,在于该花钱的地方不省,不该花钱的地方别把钱漏出去。”
秦立道:“两位大人所言有理,但采买事项,牵涉到织造府、皇商等,牵涉甚广,恐怕应徐徐图之。譬如这次,虽说是那人拿一个瓜蔓子亲戚胡乱攀扯着讷亲大人,可是太后她老人家若问起,奴才等实在是不敢违逆啊!”
皇帝气闷地喝了口茶,想到自己如今羽翼未丰,受四大辅政大臣牵制,心存忌惮,此事似乎确实只能暂时点到为止。
但心中仍然有气,又想到李玉当夜反应迟钝、无所作为,将李玉斥责一番,下旨让李玉去圆明园伺候,不要在御前待了!
进忠一下子倒了两个上司,唯一的竞争对手进保虽说这次办案有功,但也大大得罪太后,他可谓前途光明,不禁感叹璎珞果然靠谱,这波冒险真是值得。
皇帝这边忙,皇后也没闲着。
又要去探望受了惊吓的高曦月,厚加赏赐以示安慰,又要准备去寺庙祈福一事,还要去探望病中的永璜,处理永璜去和亲王府的大小事宜。
这边忙得脚打后脑勺,那边如懿又让惢心送来今日份百遍《佛母经》。
三人看那厚厚一叠,都感叹果然诡异,一天写过百万字,还都是簪花小楷,就是用雕版印都没印这么快,竟然用手就写完了!
当晚皇帝来长春宫用晚膳,就看到长春宫桌上放着这么厚厚一叠。
皇帝想到傅清的言论,一下子福至心灵:“皇后是不是觉得朕罚娴贵人一天抄百遍《佛母经》太费纸张了?”
璎珞暗道你总算聪明了一回老 登!
容音也有些这皇帝总算有点开窍的欣慰,道:“虽说抄佛经诚心为重,可宫里的纸哪有不好的?《佛母大孔雀明王经》有三册共数十页,一日百遍就要每天费数千张纸,虽说这纸不如瓷青纸贵,这么多也颇为靡费。”
皇帝叹了口气:“娴贵人有错,错在以下犯上,冒犯贵妃,更冒犯朕,虽说青梅竹马,可朕这次不罚她实在是说不过去。这样吧,就不要每日都抄《佛母经》了,进忠,”他唤来进忠,吩咐道:“让内务府给延禧宫送些朱砂去,此次去寺庙祈福所需所有经卷都让娴妃以朱砂抄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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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却突感头痛欲裂。
容音连忙叫来齐汝,齐汝诊治一番却诊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当成受了惊又操劳过度,开了两副补中益气、安定心神的药,嘱咐皇帝这几日好生歇息。
皇帝这几日做梦都是王钦那双猩红而充满兽欲的眼睛,确实提不起兴致到后宫,正好借这病,一连几天都没翻牌子,只是偶尔让玫常在去养心殿弹会儿琴。
这一日白蕊姬正弹着琵琶,突感腹痛,召来太医诊治,竟是喜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