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容音拟定册封名单、准备东西六宫各项事务,众人忙着迁居宫中不提。海兰倒是对皇后说东西尚未整理完,晚些再搬,容音心知她与青樱交好,此时定是想多陪青樱一会儿,便答应为她留门。
璎珞探得消息,原来前朝大臣也在为太后是否迁居慈宁宫争论不休,说是慈宁宫关乎太后的名分云云。璎珞想这帮人吃饱了撑的也要有个限度,难道没有其他的国家大事让他们烦恼了吗!住哪里跟名分正不正又有什么关系?
但这的确是个机会,于是又与容音商讨一番,定了主意。
这一日皇帝来到长春宫,容音便提起内务府已将六宫封赏等事务都预备完毕,请皇上定封赏的日子。
皇上只说:“人还没齐,封赏什么?”
容音等人一听就知道他这是不满太后对青樱的处置,只是三人都有些不解其意:皇帝不满太后以守丧之名将青樱禁足潜邸,为何不去找太后,要找妃嫔的不痛快?难不成六宫妃嫔不得封赏,她们的母家会因为着急便去反对太后吗?
还是皇上想让六宫嫔妃都无封赏,用自己和妃嫔的没面子让太后让步?又或者皇上因为更加心爱的女子不得封赏,所以让自己的其他女人也一样,让青樱心理平衡?
无论是哪个方向,都是莫名其妙。
容音放弃了探寻皇帝的脑回路,直入重点道:“皇上可是还在为青樱妹妹守孝的事情忧心?”
皇帝长叹一声,算是默认。
容音奇道:“皇上要青樱妹妹出潜邸,发一道旨意下去便是,臣妾愚钝,不知皇上忧从何来?”
皇帝带着抱怨口吻说:“皇后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是皇额娘要青樱守丧,若是皇额娘若不答应放了青樱呢?”
容音道:“皇上已登大宝,青樱妹妹是皇上在潜邸时的侧福晋,出不出潜邸,自然是皇上定夺。臣妾说去劝皇额娘,是想向皇额娘禀明孝道关乎心意而不只在守孝时间长短的意思,让皇额娘想通其中关节,以免皇额娘一时想岔了,生起气来有损凤体。皇额娘想必只是拘泥于礼节,又担心景仁宫娘娘膝下没有子女洒扫陵前,这才想让青樱妹妹守孝;想来不过是一时情急,说通了道理也就是了。”
皇帝刚想说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突然心念一动。
是啊,自己虽然从前出身低微,不得已才依附着如今的太后,但如今自己已经是九五至尊,天下之主,自己的嫔妃的去留,难道自己还不能做主么?
他心中波动,面上却仍是佯装无奈道:“若朕劝了,太后不听,朕又当如何,才能让青樱解了禁足啊?”
皇后道:“皇额娘若还是坚持让青樱妹妹守孝,臣妾斗胆问一句,皇上将人接出来难道就是不孝吗?虽说孝顺孝顺,可臣妾以为,孝道并非事事顺从迁就父母。《左传》里魏颗对父亲小妾的处置,并不遵从其父病重时要小妾殉葬的命令,而是遵从其父清醒时要小妾再嫁的命令,因为遵从了其父昏乱时的命令,便是伤了魏武子的仁德。对皇额娘,臣妾自当尽孝,但皇额娘若一时有什么想不到的,为人子女也应多行劝谏,而非一味顺从,以至于陷皇额娘于不义,损害了她的贤德。”
皇帝已经开始盘算。
皇后说的,是孝顺的道理,可他想到的,却是皇后所说的魏颗的故事。太后能掌六宫事,靠的是皇阿玛给她的协理六宫之权,可现在皇阿玛已经驾崩多时,册宝凤印也在封后大典后就交到了皇后手里,太后在后宫手中早无实权。太后的阿玛和兄弟在前朝也无甚官职,不过有个远房亲戚讷亲做了一等公,还是自己提拔上来的。太后不是自己亲生母亲,根基不足,还和景仁宫所谓暴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就算是青樱言之凿凿说景仁宫的暴毙和任何人无关,但前朝大臣至今有所怀疑。这样既无权势,又无人望的太后,若是就此沉寂下去,也不会前朝激起什么水花,有什么可忌惮的?便是不满足她的愿望又如何呢?自己为什么要和她利益互换,来换得本就是自己唾手可得之物呢?
他想起前一夜,自己让王钦偷偷地将一枚如意结及一本《墙头马上》的谱子交给青樱,换来了青樱亲自绣的帕子,那素白的帕子上只绣着青色的樱花、与红色的荔枝,正是他们二人的象征。曾经以为自己与青樱传递情意都要偷偷摸摸,现在才发现他们早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相守。他会亲自将她接出来,告诉她,自己已经是坐拥江山的帝王,自己可以用自己的身份、地位和权势保护她,再也不叫她受人为难。
想到此节,皇帝的脸色多云转晴,带着笑意说道:“皇后啊,你这虽是一派天真烂漫之言,倒是提醒了朕。朕少时便读《左传》,这‘疾病则乱,吾从其治也’的道理,朕却是今日才明白啊。”
容音疑惑道:“皇上,臣妾没有明白。”
皇上哈哈大笑,他很享受这种身边的女人在才智上不如自己的优越感,笑着说道:“无妨,皇后好好准备册封六宫嫔妃的事情就是了。”
璎珞反应过来了,看来皇帝恐怕是想让太后“疾病”一下子。容音倒不是装傻,是真的想不到是这种手段。
璎珞在一旁想读了《左传》只会用来干这种跟养母斗法的事情,还不是那堂堂正正的法子,这书可真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