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分,广陵侯府上房西屋内,下人都被遣了出去,只剩下闻芷与沈继阳两人,静得呼吸可闻。
“婚期定在十月初八,郡主虽名义上是平妻,但地位高于你,你要以她为尊,好生侍奉,若胆敢冒犯她,休怪我不念旧情,一纸休书让你做下堂弃妇。”
闻芷刚关了铺子从外面回来,凳子还未坐热,与自己成婚六年多的丈夫便过来说,要娶昭云郡主为平妻。
她抬眼看着他,不由想起前几日做的那个梦。
梦中沈继阳也说了这些话,说话时的神态和语气都与此时并无二致,甚至他所穿的衣裳也是梦里那套。
当时以为那就只是个梦而已,想不到竟成了真。
“若是我不同意呢?”
沈继阳很少来闻芷屋里,原也只是说几句话就走,因此不曾落座,此刻只站在门帘前面,神色淡漠地觑着端坐于黑漆座椅上的闻芷,眉心微微拧着,不太耐烦。
“此乃陛下赐婚,岂由你不同意?何况我与清音两情相悦,这桩婚事是她治好了太后的病,用功劳向陛下换来的。”
闻芷甚为不能理解。
这么大的功劳就用来换一桩亲事,嫁给个有妻室的男人?
沈继阳语气轻蔑,不屑的目光绕着她扫视:“她是太医院的首席御医,心系黎民,如男儿一般志向远大,救过不知多少人的命,而你只是个深宅愚妇,只会享清福,在我心里,你不及她万一。”
清音本只是王府里一个不起眼的庶女,凭着一身医术立下大功而获封郡主,挣得了应有的名誉地位,一路走来不比他振兴门庭,重获沈家被褫夺的爵位轻松多少。
这样坚韧聪慧的女子谁人不爱,岂是闻芷这等弱女子可以相提并论的?
“你侯夫人的光鲜是我给的,身上的绫罗绸缎是我给的,锦衣玉食的生活也是我给的,没有跟我说不的资格。”
闻芷挑了下蛾眉,凝住面容。
十几年前沈家因卷入党争被抄家夺爵,沈继阳的父亲叔伯皆死在了流放途中,沈家家世一落千丈。
刚嫁过来时,沈家几十口人还挤在小芝巷一所小宅里,过着油盐都舍不得多放的拮据日子。
她拿出嫁妆补贴他们,另买了座大些的宅子住进去,之后又开药铺做生意,生活才逐渐宽裕起来。
看闻芷不言语,沈继阳又道:“我知道你在忧虑什么,无非是怕郡主嫁过来之后,以身份欺压你,夺了你的管家之权,这点你大可放心,清音性情温和,心胸宽广,不至于这般没品,管家之权她更是不屑要,她不像你可以在后宅享福,身为太医院院使,管着数百号人,还要各处施医看病,成日忙得很,也没这个精力再管内宅那点鸡毛蒜皮之事。”
“是么?”
闻芷抬眼间粉面含怒,感到可笑。
她于沈继阳微末时嫁与他,侍奉婆母,经营家业,尽着妻子应尽的职责,扶持他走入仕途,重振门庭,步上青云,这些年光是为沈继阳打点官场就投进去数万两银子,到头来却成了他眼中只会吃干饭的废物。
看来,沈继阳真的以为,从前没落的沈家能走到今日,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清音进门后不会与你有什么往来,你仍然住在这里就是,我另外给她安排院落居住,日子还像从前那样过,你只需尽心侍奉婆母,照看好弟妹,平妻该有的荣光我会给你,将来我与清音有了子女,也可让他们尊称你一声母亲。”
说到此处,沈继阳睃了闻芷一眼,怕她开口跟他要什么似的,促声说道:“至于孩子,我给不了你,我既已与清音心心相印,便一心一意对她,绝不可能碰别的女人。”
他们成婚多年,并未圆过房,闻芷没有儿女依傍,后半辈子只能孤身枯守在沈家,确实有些可怜,可这也没办法,总不能让他因为怜悯而与她行男女之事,他早就答应过清音,此生只有她一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