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蕴静静地说着,像是在讲一个普通的故事:“那个时候,我爸从爷爷家接我回家,他都会问我有没有乖,叮嘱我不要闹心心阿姨,哦对了,私下里谈起你妈妈,我爸从来就是叫心心阿姨。你还记得那次嘛?舅舅冲我发了好大的火,心心阿姨都受伤了,之后对我冷淡了好长一段时间,就是因为我在别墅也这么称呼心心阿姨被舅舅听到了。我爸在我面前从来不会掩饰对你妈妈的关心和重视,他时常跟我说,要提醒心心阿姨补充维生素,要带她多晒晒太阳,要叮嘱她多吃饭。得知她做饭切了手,我爸会带我去药店买碘酒和创口贴,当天晚上教我怎么使用,要我留意心心阿姨的水杯,水凉了要及时添热水,要我每天都对她说:心心阿姨要开心!
“心心阿姨很快就察觉到我这些行动的背后有我爸爸的授意,在我爸爸接我回家的时候就会对我说:今天也是开心的一天哦,蕴蕴也要开心。我那时还不太懂,只是看到我爸的付出想要他得到回应,就故意透露给给心心阿姨我爸生病的事,其实只是小感冒,等我回家的那天,心心阿姨就灌满了两大壶的姜糖水放在我的书包里,让我带回去喝。我爸知道后很高兴,他当时就停了车,一口气喝了大半壶。那天我才知道,他们两个人心里都是有对方的,我问我爸是不是喜欢心心阿姨,他当时就承认了,并且让我不要把我们和心心阿姨相处的事情告诉我妈。我当然不会说啦,”沈家吐出棒棒糖,冷冷道:“真把我当女儿的只有我爸。”
“我问我爸为什么不和心心阿姨在一起,我爸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那是上一辈的恩怨,你还小,不应该知道。这是我第一次对父母辈的往事产生了兴趣,也是我后面那些年为他们俩之间默默传递情谊的原因。”
“那他们有没有,有没有……”沈明非犹豫的说不出口。
沈蕴了然,她摇摇头。
“没有,舅舅、我妈、爷爷奶奶都不会让我爸和心心阿姨单独相处的。那时我爸接我回家,总会站在别墅前的台阶下等我,奶奶带我见爸爸时,就会让心心阿姨留在别墅里,后来还是我非要拉着心心阿姨的手让她送我出门,奶奶拗不过我只能同意。于是很多很多在我回家的晚上,心心阿姨就站在别墅门口的台阶上,与台阶下的我爸爸隔空相望,彼此对视那么一两秒钟,然后错开眼。渐渐我大了,就明白了更多,我从高兴到疑惑,从坦然到不理解,尤其是他们二人的伦理关系让我更加好奇不解,却又不知该从何处了解。
“送送阿姨回国之前,那年我十五岁,上初二,我爸跟我摊牌,我跟他没有血缘关系,那一刻我觉得晴天霹雳。”
她自嘲的笑笑笑:“其实我想过沈云初不是我亲妈,但我越长大,越明白不可能,”她摸摸自己的脸:“沈家的好相貌就是最明显的遗传证明,我和我妈年轻时长的几乎八分像。星星,你不知道我小时候多羡慕你,看到心心阿姨爱你、关心你,我就想,怎么她不是我的妈妈呢?其实我小时候就跟心心阿姨说过,就在我的房间,我说:‘心心阿姨,你要是我的妈妈该多好啊’。如果我的爸爸顾沛涵,妈妈林伊心,我的童年、我的人生,该有多幸运。”
沈蕴顿了下回到话题:“我请了假,在家躺了两天,最终想明白了,有血缘关系的亲妈对我不闻不问,没有血缘关系的爸爸却将我视如己出,我还能说什么呢?君子论迹不论心,我童年的温暖和爱都是我爸给我的,他养我长大,教我做人,让我知道有人爱我,教我怎么爱人,还不够么?”
沈蕴反问,沈明非脸上发烫,无言以对。
“我从卧室出来的时候,我爸就在门外,那时候他很忙了,但还是在家陪了我两天,看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我饿不饿,锅里煮了粥,让我先喝点垫垫胃再吃饭。喝粥的时候我问我爸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他亲生的,他说他一直都知道,他不爱我妈,一辈子没有碰过她。我问他为什么和我妈结婚,他没说话,然后我就想到了,是为了心心阿姨。”
“那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揭穿这件事呢,瞒了十五年为什么不继续瞒下去?”沈明非不解。
“按我的推理,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开始准备做局搞华信了。因为我爸说,与其这件事在不受控的情况下由他人揭露,还不如他亲自来说,给我一个缓冲的时间。然后我又问我爸,上一代的恩怨究竟是什么。”沈蕴笑:“我爸说,我是学生,应该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当时我就意识到,只要我是个学生,我爸就不会告诉我这件事,然后我决定要尽早结束学生的身份。”
“难怪那段时间你这么拼命。”沈明非皱眉:“后面连跳两级,十七岁就上大学了。”
“我爸和心心阿姨终究和沈家不同,他们出生小县城,对于学习有种天然的使命,因为这是他们出人头地的最公平、最坦荡的路,以至于无形中对我们的教育也带上了这种意识。我也是到了大学后才明白,其实我完全有其他的方法搞清楚一些事的,但对于教育的重视,对规则的遵行,让我忽略了那些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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