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安静一层一层将何姒覆盖。
岩水还在滴落,顺着钟乳石蜿蜒,在深深浅浅的水塘中泛起一圈圈涟漪。何姒仿佛听到了一朵睡莲盛开的声音,花瓣在水汽中温柔地爆裂,倒也结束得恰到好处。
何姒想到,在自己的睡梦中也好,不久前侵入的那次镜域也好,她都没能认真地观赏过这个溶洞。如今闲来无事,秦鉴的呼吸又在身旁,她干脆安心地欣赏起这处怪石错落、陡峭鬼魅的洞穴来。
不似她曾参观过的那些景区溶洞,每根钟乳石都有彩灯照着,千姿百态的石柱在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映衬下显得光彩夺目。这里唯有两盏摇摇欲坠的大红灯笼挂在简陋的喜屋前,使得那些因地下水长期溶蚀而形成的孔洞和石柱泛着影影绰绰地红光,更加幽暗昏惑,也使得秦鉴修长的身影更加神秘梦幻。
“你数学果然不好。”半晌,何姒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此话怎讲?”秦鉴虽然恢复了年轻的样子,讲起话来却还有老朝奉老气横秋的习惯。
“我在门后面等了你好久。”
“呵。”秦鉴沉默了一下,才意识到何姒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数学确实不好,这一关,也不是算出来的。”
“那是?”
“他既问我这个问题,自然就不该是人人都能想到的答案,所以就得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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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简单?那你不是应该一早就到我房间了吗?”
“当然不是,这是第一层谋划,”秦鉴一挑眉,“但凡有些小聪明的人都能料到,出题人自然也该料到。”
“所以还是不变?”
“非也,这是第二层谋划,防的是自作聪明之人。”
“那……还是变?”
“人之思虑总有极限,层层叠叠反反复复,思虑不周、定力不够之人在此就会失了方向。”
“所以不变?”
“思虑过甚亦是缺点,为人切不可算计太多,最终导致举棋不定、作茧自缚、顿足不前。所谓大智若愚,思及此我又回到了第一层。”
何姒听得急了,出言问道:“那到底变还是不变?”
“哎,所以说最难揣度是人心,总之让阿姒久等了。”
明明是在自我检讨,可秦鉴脸上却露出委屈的神色,那般高高在上的人,一贯清冷的眼眸里显出小狗般湿漉漉的神采,何姒差点把持不住,连忙别开脸,含糊地说道:“所以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阿姒终究还是怪我了。”
“我没有,所谓术业有专攻,你的文史功底可是所有人都可望而不可即的。”何姒不敢看做戏做得正上瘾的秦鉴,目光闪烁,突然注意到了包围他们的石壁,又想起了刚刚在古堡庭院里才提起过的小石头。
范宇说完这个名字后,姜淮好像也问了,可却被秦鉴扯开了话题。何姒不知道秦鉴是单纯想加快探索节奏,还是避开姜淮,抑或就是不能说不想说。所以她即便心中好奇,却也忍住了并不开口。
“你看那块钟乳石,”秦鉴却像看穿了她的心思,往何姒左前方的岩壁顶端一块倒悬的钟乳石一指,问道,“像不像一头小狮子。”
“诶?嗯。”何姒没想到秦鉴竟然主动提起了石头,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小石头便是一头小狮子。”
“他是狮子?”
“呵呵,”秦鉴看着何姒瞪大的眼睛,觉得很有趣,轻笑了两声,又吐了两个字,“狻猊。”
“龙生九子的那个狻猊?”何姒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龙生九子,排行第五,形似狮子——这怎么可能?
“你的文史功底也不差嘛。”
自己刚刚说来安慰人的话又被现学现用套到自己身上,何姒一时语迟。
“不过古建筑学要研究的东西确实很多。”秦鉴也不等她回答,又自顾自地补充道。
何姒又想到了最初酒店那日,她在老朝奉房间门口见到的石狮子,憨态可掬、玲珑有致。离开时还见它伸了个懒腰,眨着眼睛对自己笑了笑——当时她以为是幻象,如今看来,自己却是在那一刻就看出小石头的本体了。
也是在那一天,她就见到了秦鉴的真实样貌——那个将一壶茶煮得自在风流,意趣横生的俊逸男子。
如此说来,那一天她所经历的便不是幻象,那么那个舔过她耳畔,湿润、黏腻而又缓慢的触感来自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