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着,匍匐在泡面头的脚下,抱着泡面头的裤管,仰着四十五度的头,他的脸上,鲜血淋淋,被打得凹陷下去的变形的脸上,拼凑出讨好的笑容,他像一条狗一样的祈求着:“大哥..求求..给个活路..我筹..钱..”
当板凳跪下去的那一刻,我知道,他死了。
过去的板凳,已经死了!
过去的凶狠霸蛮与疯狂,在这三年的奔波与提心吊胆的生活中,被彻底磨平了棱角。
当他跪下去的那一刹那,我恍惚的发现,板凳的背,似乎也有些驼了..
他的腰弯了,头发白了,他被柴米油盐压弯了腰,他被随时可能从天上降下来的公安与仇家愁白了头,他的桀骜与轻狂,也随他的女人——束着黄色皮筋的脸色蜡黄的看起来很显老的女人和她隆起的肚皮里的小生命,而烟消云散。
泡面头拿了一把五块、两块的零散钱,骂骂咧咧的离开,围观的看热闹的群众也终于散去。
女人搀扶着板凳回到店里,下午炽热的阳光打在理发店掉白漆的歪斜的‘阿强理发店’木牌匾上,是一种惨淡的白。
……
我们居住的旅馆,距离阿强理发店只有七八十米,回旅馆的这条路,我们曾经走过很多回,但从来没有一回,像今天这样,感觉双腿灌了铅一样的沉重。
我们每一个人都被道义伦理这类良俗公序束缚着,我们是流子,但我们不是仇视社会践踏所有规则,漠视所有生命的疯子!
我宁愿板凳依然是个流子,我宁愿板凳依旧凶狠残暴,我宁愿板凳依然桀骜可以了无牵挂!我也不想承受这样的良心与道义的双重折磨!
我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板凳已经变成阿强,他已彻底退出了黑道,他不再打流,他变得老实,还有个没出生的孩子!
做了他!他老婆少了丈夫,他儿子从此失去了父亲,这世间,也少了一个勤勉踏实的老实人。
我们又能怎么办?
就这么回去,让王涛看笑话,让道上的朋友看笑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