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却说那一日,夜琪轻手轻脚地阖上门,脚步沉稳地拾级而上,来到二楼窗边。她对着僵直站立于窗边、身形略显落寞的父亲深深施礼。
“父亲……”
窗边伫立、凝望着楼下且神色黯然的老先生听到声音,终于缓缓转过身来,望向自己的女儿。他微微叹了口气,饱经沧桑的脸上满是感慨,声音沙哑且低沉地说道:“辛苦了,小琪……”
“不……爸爸……不辛苦。”夜琪加快脚步走上前,双手轻柔地扶着自己的父亲,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在床边慢慢坐下,轻声说道,“能够再次见到林涣姑母一面,并将小瑶带给她看看……实话说,小琪心中满是欢喜。”
“只是……”夜琪手上的动作未曾停歇,继续全神贯注地服侍着父亲靠在床榻之上,语气轻柔地说道:“父亲您……为何不去见见阿涣姑母呢?女儿深知,她对您的想念从未停歇,我也清楚,您对她的思念同样刻骨铭心……”
“不,阿琪,你去见她便已足够。”伯阳垂眸,目光落在自己如今枯瘦且布满斑驳痕迹、青筋凸显的手掌上,脸上浮现出一抹略带苦涩的微笑,“在行知已然离去的此刻,我若出现,只会让她心生难过与不舍……她或许会为了我而选择留下吧?但你应当明白,我并不希望如此……就像你曾经说的,希望她能够海阔天空,自由肆意地生活……我亦是这般期望,如今已然到了应当放手的时候,我绝不愿在此刻成为她归去云间之际的牵绊。”
“况且,我对自己的状况再清楚不过……所剩的时日已然不多,真没想到,行知那家伙竟会先我一步离开……”伯阳的声音愈发低沉,仿佛从幽深的谷底幽幽传来,“这件事情,行知他一直被蒙在鼓里,我也,不愿让他们为此忧心。当年那件事,已经给阿涣增添了不少麻烦……如今,我只期望她能够不为了我,而不顾及自己的感受与未来……”
“父亲……”夜琪的眼眶瞬间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儿,随时都可能夺眶而出。“父亲……您一定不会有事的!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兄弟姐妹们已逝,而我的战友们也……阿涣就不说了,而这人间,唯独只留下一个阿肃……长命百岁又如何?不过是一个人的孤独与惆怅罢了。”伯阳声音中透着无尽的沧桑与落寞,缓缓说道,“阿琪……如今你已然成家立业,我心中甚是宽慰与安心……接下来的事,莫要阻拦为父,一切顺其自然,可好?”
“父亲……”夜琪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滑落一滴晶莹的泪水。
“这把洞箫。”伯阳轻轻笑了笑,笑容中满是回忆与不舍,他动作迟缓地从袖中取出一只看起来有些陈旧,却被保养得无比精致的洞箫,缓缓放在夜琪的手心,“还记得阿琪曾答应过爸爸,要与爸爸一同保守的那个小秘密么?如今,这个故事,就托付给阿琪了,拜托阿琪接过这接力的职责,帮我将它,往后传承下去了……”
顿了顿,他又轻轻笑道:“阿琪,你爸爸我啊,这一生光明磊落……除了当年你妈妈,你叔父的事情,以及这个故事之外,还从未瞒过你阿涣姑姑任何事……”
夜琪的情绪瞬间崩溃,她手忙脚乱地擦着眼泪,带着哭腔轻声笑道:“胡爷爷说,说阿涣姑姑说您是个‘坏人’……您果然淘气!就是叔父和母亲的事情,您将她欺瞒得最狠了,还在最后关头不肯见她,做出一个疏离生分的假象!您就知道欺负她,仗着她对您敬重迁就,欺负她舍不得真的对您生气……您实在是太坏了!”